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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心遇见穆红鸾的时候,她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一只手握着冰糖葫芦,一只手被乳娘牵在掌心。
而他,是盛京城最繁华的长街上一名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弃儿。
他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也没有家,打从有记忆开始就随着旁的乞儿流落街头,以地为席以天为被,过着居无定所食不饱腹的日子。
那个好似瓷娃娃般的姑娘拿着冰糖葫芦出现在快要被饿死的他面前,脆生生的同他说,“小哥哥,诺,这个给你吃。”
那一刻要怎么形容呢?
就好像濒临绝望的世界里突然出现了一束光,贫瘠干涸的泥土中刹那开出一朵花,他于死亡的边缘忽而触到了生的气息。
看着面前小女孩不谙世事的天真面容,魏心没来由的被触动,他颤巍巍的伸出手想接过糖葫芦,然而胳膊刚抬起,小女孩指尖的糖葫芦便擦着他破烂不堪的衣袖滑落,直直跌在地上。
乳娘一把将穆红鸾拉远些,突如其来的力道吓了小姑娘一跳,手里的力度没把握好,糖葫芦掉了。
“小姐快躲远点,这些个人身上又臭又脏,沾了晦气。”三十余岁的妇人皱着眉头,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对于乳娘的话,穆红鸾置若惘然,她固执的向前几步靠近缩在墙边的他,嗓音糯糯的,“糖葫芦不能吃了,不过没关系,厨房今儿个做了好多酥心糕,你等着,我这就回去取。”
说完,不待对方应答,小姑娘便提起裙裾迫不及待的跑开了。
看着那个可爱跳脱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在长街尽头,魏心弯下腰于泪眼朦胧中捡起掉落在青石板上的糖葫芦。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干净与否其实是无所谓的,为了活着,哪怕是垃圾堆里滚出来的半个馒头也都能满心欢喜的吃进肚子里。
带着灰尘的冰糖葫芦从唇齿间滑过,酸酸的,甜甜的,那是魏心第一次吃糖葫芦,也是此生吃过最好吃的一根糖葫芦。
穆红鸾揣着糕点兴冲冲的跑回来时,那个潦草狼狈的乞儿已经不在原地了,她四处张望,圆圆的小脑袋瓜转过来又转过去,最后无比失落的垂下看着手中糕点,喃喃自问,“怎么走了呢?”
躲在角落里的魏心偷偷注视着那个干干净净的小姑娘,她拿来的酥心糕很诱人,可他却迈不开脚步靠近她,很久以后魏心才明白,那是自尊在作怪。
你一定觉得奇怪,一个乞儿哪来的自尊,就连魏心自己也不晓得,怎么就会在一瞬之间懂得了羞耻二字。
自那以后,魏心常常在穆红鸾看不见的地方偷看她,达官贵人家的女儿多半都被女红绊在闺阁,而她却不一样,一天十二个时辰,除开夜里的六个时辰,剩下的六个时辰里几乎有四个时辰都跟在哥哥身后同各个世家的公子哥儿游在市井斗鸡走狗,约莫是有个混世魔王的兄长,所以她的生活与其他小姐相差甚大。
街头巷尾的人都说穆将军家的女儿日日抛头露面不成体统,可魏心却无比庆幸她的不拘一格,唯有如此,卑微的他才能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远远的多看她一眼。
从身量不过半人高的孩子长至瘦削纤长的男儿模样,在这段不被穆小姐知晓的岁月,魏心悄无声息不受控制的凝望着她的生活。
看她扎着羊角辫从朱雀街风风火火的跑过,妄图在这条最热闹的长街上甩掉身后一众仆从。
看她吃糖葫芦时眯起眼睛笑的一脸满足,全然不顾糖分腐蚀下已坏了一颗的大牙。
看她同绿竹郡主争吵后不服气,鼓着腮帮子气冲冲的找哥哥说理,却被苏旌书小公子忽悠的忘了吵架一事。
歌阳长公主同穆将军双双离世的时候,她甫满九岁,还尚且是个不该知晓人间疾苦的年纪,命运总喜欢捉弄可爱的人,在这一年,那个小姑娘经历了人生中最撕心裂肺的痛。
送哥哥去往边疆的那天,她坐在门口哭肿了眼睛,魏心用讨来的文钱买了一根糖葫芦,他想递给她,可却迟迟鼓不起勇气。
再然后,有一个很漂亮的红衣男孩靠近她,从袖里掏出一方丝帕替她擦干眼泪,并说,“莫要再哭了,再哭可就不好看了。”
不得不承认,那个红衣男孩长得可真美,声音也极悦耳。
魏心拿着糖葫芦的手不自觉握紧,眼睛渐渐模糊,后来很多时候,他总忍不住的在心里偷偷想,倘若这一日他有勇气将手里的糖葫芦递给她,他们之间的缘分是不是就会多一点。
缘分这东西最是不可琢磨。
就像他原以为她同那个红衣男孩不过一方丝帕的交集,却没曾想到多年以后他们还能相遇,虽然穆红鸾已忘了递给自己丝帕的小男孩,但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在大街上以英雄之姿出现的红衣少年。
从前递给他糖葫芦的小姑娘,一晃神,心里竟已有人驻足,意识到这,魏心只觉心脏被一双手攥紧,疼的几乎快要窒息。